上过哈佛算什么，上过快手吗？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309 篇文章
题图来自网络。
作者：易阑，数学之海十载，文青之心不灭，商海观变，知史明鉴。前麦府合伙人，现外企战略官，周游四海，常居北京。本文转载自：田阁随笔（ ID：tiangesuibi ）。
一诺写在前面：
今天的作者易阑是麦肯锡的前辈，也是传奇人物，哈佛本科，普林斯顿的数学博士，曾经麦肯锡的合伙人，现在是科技企业高管，偏偏还有一颗不灭的文青之心，文采斐然，好奇的朋友看下文。他文中提到的社交平台 — 快手的创始人宿华同样“很厉害”：清华学霸、exGoogler、创办了拥有7亿注册用户的快手，但为人十分低调。
11月29日（下周三）晚上7点，「一诺老友记」第三期，我约了上面的两位朋友一起来聊聊天，诺言社区成员可以免费来现场或观看直播，具体通知请看社区。了解诺言社区，点文末“阅读原文”。
正文：
周五傍晚，坐标帝都，高大上的知识型“风花雪月”。好友X君的聚会，次次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开场的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经济学家，在高冷的咖啡厅里与X君坐而论道，侃侃而谈如何培养创新型人才。晚宴上有外国驻华大使，全球经济杂志的主编，高层领导的智囊，国企的高管和数不过来的经济学家。在这种场合，我有保留节目：用英文来给只懂英文的人说说中国经济的发展、政企两界的见闻和自己的革命家史。
可那晚大概是因为近来愈发明显的焦虑和违和感，我却是说了几句出格的话。或许因此遭了天谴，主持人不经意的举手之间，一杯红酒正巧倒在我的座位上，象牙色的椅套霎时殷红一片。看着这架势，我赶紧撤了。
回到家，大堂里，又是违和的一击。我们这座楼里过半的住户是国际友人，此刻倾巢而出，在大堂中享受着每月的Happy Hour。
大堂Happy Hour
这晚我没有停留，与一二相识，道过 “bonne nuit” 之后匆匆离去。此刻他们看不出我手里提着的是在淘宝上70块钱买来的，豪华直播套装。我急着上楼，准备拍我的快手视频。
专业直播神器
这个楔子希望不要太长，重述那一幕是因为这是我近来感到的焦虑和违和感的绝好缩影。近来，同辈里越是成功的，越是在京沪房市中身价倍升的，越是沉浸在化不开的焦虑之中。我自视在70前后这一代人在意的成功坐标上，还算是小成。做过好学生、考过奥数、上过哈佛和普林斯顿，进过大咨询公司混到了合伙人，现在挂着个外企高管的名号。
那焦虑感何来呢？或许是金融危机、货币悬湖，或许是实体经济凋敝、众多才俊移民，或许是因为上篇谈到的天下大势的变迁。说到根上，那是因为我们这一代人奉为圭臬的一切在被后一代唾弃。
90和00后会问你：“你上过哈佛算什么，你上过快手吗？”
把母校哈佛牵扯进来实在是不得已。四年本科对三观的影响脱胎换骨，也有太多的美好回忆。去年是我本科毕业二十周年，五月春光正浓时重返波士顿。毕业典礼和校友聚会上，Faust校长多说了几句。恐怕是因为她已知自己不久将离任，也是因为象牙塔中虽悠游，外面山雨却已来。
“我们充满了焦虑，”她说，“放眼世界，战争、死亡、饥荒和瘟疫（那时埃博拉正在非洲流行），世界末日前的四骑士都齐了。而美国正经历着几代人以来最撕裂的竞选（那时胜负尚不明）。”
“不过，我想请大家记住，”她话锋一转，“我们的母校在过往的380年中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风雨。”
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我们是什么大风浪都见过的，革命，内战、世界大战、大萧条，都过来了，大家不要怕。可是一年多过去，我不得不说自己真是有点怕。就如上篇所说：哈佛像是那500年大西洋中心的资本主义皇冠上最耀眼的明珠。但皮若不存，毛将附焉？如果下一代向所有这些建制基础掀桌子，那哈佛危矣，只是上过哈佛的我辈就更谈不上什么了。
哈佛暂且按下不表。对直播呢，我有一个从不齿与不屑，到不解与好奇，继而接触，直至敬畏的过程。所谓不齿与不屑，自然是看到不少所谓“残酷底层”的报导以及心中深藏但难以摒弃的鄙视链。至于好奇，那是因为不久前一位邻居，也是20多年的央视老员工毅然辞职，去做直播了。而对我更有触动的是下面这张图。起初惊叹的自然是腾讯在吸时间方面的绝对王者地位。要知道只微信这一项，就是接近每月280亿小时。这是什么概念 — 约9亿的月活用户，每人每天消耗1小时在微信上，对重度用户来讲，甚至更甚。你把全美国的前20的App加一块也只有143亿小时，只有微信的一半。
中国杀时间前20App
再往下捋，我看到一个我还不太熟悉的名字 — “快手”。11亿小时，而手机淘宝也只有18亿小时。这实在是不科学啊！心怀对未来的焦虑，抱着科学的精神和方法，两个星期前我上了快手。
刚上快手，我只是看。怎么形容那最初的几天？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似太那个，就用句英文吧，eye-opening，真是开眼。让我开眼的不是所谓的残酷底层，不是什么“鞭炮炸裤裆，生吃猪大肠”，而是一个我不认识，没想到，却是更可爱些的中国。
写下感想之前，我必须声明，本人不是快手的托，也不能排除看到的很多是幻象，或是选择偏见，更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孤陋寡闻，天真幼稚，常年生活在泡泡里所以少见多怪。不管怎样，拍砖的敬请拍，喷子也敬请喷。我开说了：
1. 一个消费升级的中国
消费升级谈了很多年，各种宏观数据难以自洽，可在这快手里你能看到哪怕是不发达省份里的非省会城市都已经有了外观高大上的物业。你看到了服务公寓这种听上去高冷的品类已进入到三四线城市。你在众多城乡结合部看到了地板、壁纸、塑钢窗、抽水马桶这种城里人装修的品味和要素。哪怕是那些小小的工厂、作坊也是窗明几净，而非血汗横流。而如要论穿的、用的、小姐姐们的化妆品那就更不用论了。
拥有豪华洗手间的时尚乡下人和明亮工厂里工作的小姐姐
2. 一个畛域渐消的中国
畛域这词可能偏高冷一些，说白了就是鄙视链吧。我这种小时候拿着110101开头身份证的孩子可能这方面尤其根深蒂固。老北京们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南城还是北城的，瞄上你一眼就知道你是北京的还是外地的。可是在快手上，听到小哥哥小姐姐们的普通话远比我想象中标准。只去看外貌，小姐姐们各个都像是生在城里、长在城里（小哥哥们好像还需要更多些努力）。看看这位小姐姐：这是在美国生长的ABC参加夏令营，还是北京国际学校学生远足？
都不是，这是在贵州侗乡的一位女孩。她平日也需放牛、铲粪、背水泥。
外貌协会除外，地域之间的流动性愈发明显，这里有生在成都的四川女孩随着父母去了山东，而自己在河南打工，有来自河南和广西的组成了家庭而在江浙卖艺，两个在安徽的好友一个周末就去杭州找同学游西湖。
3. 一个更加多元的中国
多元化这个词原本就是舶来语，而与中国传统文化有悖。或许是因为快手的匿名性和算法的独特性，各种边缘群体都得到了自己发声的机会，也都有机会得到自己在物理世界中或许没有的话语权。农村群体 — 这是人们预设的快手中的多元性。
但我看到的远非仅此一项。比如离异和单亲妈妈，可以毫无保留地在自我介绍中叙说感情的挫折。也有每天给我们表演半脸男儿，半脸女装的农村小伙儿。
半面妆“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农村小伙
比如残疾人，这位因为电击而失去一条胳臂和条腿的辽宁小伙儿用一半的身体骑遍中国，这位长发的小姐姐拄着拐杖毫无羞涩地展现自己的残缺和高难度的杂技动作。
独臂独腿的酷骑手和独腿的高难度杂技
4. 一带一路中的中国
在快手上真的是有相当多金发碧眼的小姐姐，特别是一带一路的西端，保尔柯察金的故乡乌克兰，那可真是当红主播的窝子。不过呢，真正人气旺的主播，也不仅仅是秀秀颜值。像这两位小姐姐，隔几天就用“一带一路学中文”的课本教教自己的斯拉夫姐妹快手用语。
乌克兰美女教你“一带一路学汉语”
5. 还有很多提升空间的中国
不写这个，我可能直接在原生圈里掉粉。不过即使写这个，我也是负面和正面都看得到。乡村和城乡结合部容易提升的内装和人的穿着打扮上来了，城区有新公寓了，但更多的房屋说实话还很土。这不正是下一步的房地产机会吗？病人、残疾人多是生活艰辛。很多时候他们缺的并非钱，而是一些基本的康复用品和康复训练。这不正是下一步医疗健康产业的机会吗？
6. 满怀希望和乐观预期的中国
我不敢否认快手中也有很多对某些价值观来讲“负面消极”的宣泄，但我看到的更多的是在平凡生活的记录中显示着对未来乐观预期的年轻一代。扣回主题，归根结底，90后的中国在推翻我们这些70后或更老一代对他们的诸多人设和边界。他们甚至无需挣扎就能突破这些千年不破的障碍，因为技术能让一位生在边陲乡野的00后小姐姐，一位身体残缺的90后小哥哥，和占尽一切资源的70后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让一切加持基本归零。
说到归零，这几天我感受颇深。看过快手一周，自己手痒痒，也想录点什么，试试自己能否在这秀场中一显身手。播什么，我试过中产朋友圈中常见的秀孩子、秀休假这种主题，也试过自己的一点小手艺这种新奇门类。得知“粉丝头条“这柄利器，心想着能用钱搞定那不是正合我辈的需求，砸进150-200块钱就能买来5万次的曝光，那就大胆地试吧。试下来，才深切地感到这百万粉丝、几十万的播放量远不是用钱砸得出来的。
如下图所示，几个主题的视频，强一些的，合大概1块多钱1个粉丝，而播放量有一半来自花钱购买的曝光量。差的呢，竟然是100块钱1个粉丝，播放量99%来自于花钱。按照这个节奏，我也是不敢再玩下去了，也由此对当红的小哥哥、小姐姐们更是心怀崇敬。
更神奇地还在后面，前两天出差坐高铁，只是无意间把沿路的见闻发出去。因为看到一位高铁的服务员用心周到，便拍了一小段早上九点发了出去。30分钟后便感到有些不同。
京沪高铁上盖被子的服务员小姐姐
平日安静的主页不断地亮起小桔点，点赞频频。经事后研究，快手的算法就是如此，不知不觉中触发一系列的阈值，这个视频更多地出现在了用户的发现页中。大概三点半的光景，我在上海开完会，奔赴虹桥火车站。此时播放量是1.6w，而其中八成是原生播放量而非我所用的粉丝头条加持。下午五点，和谐号开动，播放量达到2w，也进入了快车道。6:30破3w，7:30破5w，8:30破10w。此时我给另一位也上快手的前同事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有点懵了。再之后的播放量增长只能用神奇来描述 — 具体请见下图。截至发稿时，播放量已近50w。
算法真是奇妙，它拒绝我们习惯的中产生活方式，它还算善待才艺，但它真正喜欢的 — 也就是说那几亿用户真正喜欢的是美好、温馨、来自于生活中自然的一刻。70后可以将建筑在各种加持之上的生活方式放入微信朋友圈，换来几十、几百的点赞，而90后可以只花上点流量费换来百万红心的认同和满足。这就是最大的颠覆，赛道变了、评判标准变了、胜出的方法也变了。
这篇文章如果在此处打住，或许还流俗了一些。70后要被颠覆的说法也不少了。其实又何止我们这一代的70后，看看100年前的70后和90后。1917年，在北京做大总统的是黎元洪，60后（1864年生人）；在广州做大元帅的是孙中山，也是60后（1866年生人）；叱咤风云的张作霖，学界领军的梁启超、王国维，这些群星闪耀的都是70后 — 1870后。
可是十一二年后，到了20年代末，两个60后的大总统、大元帅崩逝了，70后的张大帅命丧皇姑屯，70后的梁任公不到花甲而病逝，70后的王观堂五十之身不愿再辱而殉文化了。20年代之后，政界无论是国民党的蒋宋孔陈四大家族，还是共产党的毛刘周朱任五大书记都是80后、90后甚至是00后。学界的胡适、傅斯年、陈寅恪、叶企孙，文学界的鲁迅、徐志摩、郭沫若也尽是80、90后。100年前的70后真正风光的恐怕也就是十年的光景，认识到这点才是咱们70后解决焦虑，开启救赎的起点。
今天不预测了，犹如当年做咨询，提几条建议吧：
▨ 放对心态，喜看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里面做的最具诗意的，该是五四的旗手傅斯年。根据岳南先生的记载，傅斯年作为国民参政会的代表访问延安。毛泽东与他谈及当年在北大，自己一个图书管理员无法高攀他这个旗手，傅既洒脱又得体地说道：“我们不过是陈胜吴广，你们才是项羽和刘邦“。答得多妙啊！主席大为动容，当夜写下唐人诗句以纪念。咱们70后也该有这么一种豁达，就拿自己当陈胜吴广，虽不能威加海内，却总会青史留名。
▨ 定个目标，欣然开辟新战场
人到四十，总是觉着精力不济、技艺不佳，四体渐迟，可是如果真要压自己一把，其实潜力还很大。我在40岁上因为一个很搞笑的原因开始自学修理钟表，三年来颇有小成，而这个也成了我在快手上主要展示的一些小才艺。海归才女、M咨询公司的前同事在快手上的放下身段，快意人生也真让我佩服。
M府前同事之爱吃热干面
▨ 对冲自己，大胆投资未知领域
对70后完全否定自我重新来过确实不易。做个能理解90后的70后都不容易，更何况去90后的秀场里竞争。好如我自己，就算上了快手，还是得端着拿着，要不说不准物理世界的圈子里就被取关了。可是就算自己不能全身跳下去，70后毕竟还有大量的可投资资产 — 或许是可投资资产最大的一个年龄群组了，蛮可以去投一些自己真的不懂的领域，以此去对冲自己熟悉的领域。
▨ 坚守信念，莫要轻易贱卖价值
价值常常会看到超长周期的轮回，比如50-100年。讲个自家的例子，我的一位50后的长辈每当提起自己在70年代初以10块钱一把的价格卖出一对老红木太师椅便顿足捶胸。可是她这也没错，因为她的五四前后出生的父母也不在意这些。又如这副维多利亚时期的名画，在1940-50年代几千镑都是频频流拍，而现在却是价值1-2000万英镑。这种价值的长周期轮回随着90后自己步入中老年便会显露无余。70后的物质资产还是很多，要好好把握（什么价值有长周期，这个我还需研究，暂留作后文）。
维多利亚时代的名画《燃烧的六月》
▨ 提携后辈，细心影响90后
今天有洞察的70后便如100年前有远见的英国贵族，看着自身原有的世界终究是无可奈何花落去，怎么办呢？聪明的贵族们选择了和美国新兴财富联姻。70后和90后联姻我还是不谈了，但是你可以做年轻人的导师，你甚至可以去做一个反面教材，用你的70后的直觉的反面去指导90后如何行事。这是思想、行动、人脉和机会的联姻，必将有奇妙的结果。
正所谓秀场亦是道场，此中自有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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